纯净的氢气_Eleonore

我知道,花朵不会自己从敞开的窗户里掉下来,特别还是在夜晚。但这无关紧要。

【小狐三日/三日小狐】雪月花时

*CP:小狐三日/三日小狐

*一发完

*大概是个不轻松也不沉重的故事吧,我实在太喜欢爷爷和小狐相处时那种不温不火、恰到好处的感觉,就动笔写一写(所以爷爷你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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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开纸门,松脂的香味便迎面而来。火盆里木炭烧得正旺,腾腾热气裹挟着新鲜馥郁的芬芳,在不大的和室内熏染出喜悦而温暖的气息。

三日月难得穿上了较为正式的狩衣,身前摆放着花器,一旁的竹筒里零散地插着些松枝。参差不齐,错落有致的随意模样,倒显得饶有情趣。反而是真正的作品,因还未做到半途,实在难以想见最终完成的情形。

小狐丸进来时,他正在用小刀将材料调整到合宜的长度。听到响动,也只平淡地扫过客人一眼,稍稍颔首致意,又继续垂眼专注于手上的事。白发的太刀自觉跪坐到不会妨碍他的位置,放好手中的盒子,在略带歉意地说了一声“打扰”后,也就不再多言。

一时间,屋里再度安静下来。只听得炭火偶尔爆出一声“噼啪”的响动,刀削断松枝的清脆声音,以及两人渐渐汇合为一的轻缓呼吸。

修剪花枝这种事,说来简单,实际却最易使人慌张忙乱,进退失仪。此刻天下五剑之一的太刀动作从容不迫,又极为清爽利落,毫无迟滞怠惰之意,举重若轻,自成章法。一举一动,皆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连旁观都成了一种享受。

既然会被誉为最美,三日月宗近的姿容之盛毋庸置疑。然而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的气度,看似柔和,实则坚韧,任凭外物变幻,仍能坚守本心,不为所动。

和他共处一室,哪怕什么都不做,仅仅在一侧看着,心中都会感到平和。至少小狐丸这么认为。

三日月本身就极美,认真起来的时候,庄重而凛然。形容举止,均可入画。静默不语地欣赏如此赏心悦目的美丽,并不是会让人难以忍受的事。

眼看作品渐渐成型,三日月的速度愈发慢了起来,沉吟许久,才会伸手略微修正一下松枝的姿态。

“小狐,这样更好一些吗?”过了一会,他抬头,熟稔而自然地对不远处的小狐丸问出了第一句话。

虽然坐的地方稍远,但想要欣赏整体,还是近了些。小狐丸站起身朝后退了几步,认真仔细地端详许久才斟酌着答:“我觉得,是要好些。”

得到答案的太刀对他笑了笑,拾起金银双色的水引在松枝上绑好,手指灵活。小狐丸注意到原本白皙的指尖指腹上都沾了不少松油,乌黑的痕迹显眼至极,却为对方添上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于是他走出房间去盛水来,路上想了想,干脆特意绕到厨房加了些烧好的开水,将温度调得偏热。原本在庭院的池塘也可以洗,但最近主公顺应现世将季节调成冬天,池塘自然结了薄薄一层冰,水也冷得刺骨,就不适合了。回来的时候,三日月果然还坐在原地未动,只对他指指身边的榻榻米,示意他把水放在那边。

“难得看到三日月殿插花,是因为新年将至吗?”一直等到对方净手完毕,也收好了工具,他才开口。

既然系了水引,大约是要赠与他人。不过想起三日月能坐着喝上一天茶的悠闲性子,收礼者的可能范围简直小得可怜。

太刀点点头,绀色发间的流苏随之轻轻晃动:“哈哈,是要送给主公。小姑娘嘛,新年时候屋里还是该摆上合适的插花才好。”

说起主公,小狐丸才想起他来这里的本来目的,还有身为近侍的工作。

“主公从现世带回来不少和果子,让我挑几个给你送来。”他指指地上被冷落的盒子,“抱歉,最近事情有些多,我得去主公那边了。”

最近审神者请他做近侍兼队长,肩上的责任自然而然就多了起来。又恰逢年末,事务繁杂,各处人手都紧缺。大家忙得团团转,他尤甚,除了文书工作之外,还要常常出阵远征,留在本丸的时间都有限。类似今日的相处,近来已经是相当罕见的时光。

三日月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小狐丸任凭他打量,心下却有些迷惑,但即使是他,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凭空猜测出对方的心思。

最终,三日月也没多说什么,同往常一样笑着目送他离开:“甚好甚好,小狐很称职呢。”

后来一个人的时候,小狐丸难免又想了许久三日月的事,纵使手上做着其他活计,思绪也时常飘向那个人短暂的反常。可思来想去,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只能选择先在心里记下。

主公允诺过,忙完这一阵子,大晦日之后就可以好好放假歇歇。到时候,他总会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

其实,小狐丸来到这座本丸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也不到两个月。三日月来得要早很多,他刚到的时候,这振五花太刀的练度已经满了,在主公的纵容下光明正大地准备开启退休养老生活,所以平日在房间里就很容易找到他。

于是小狐丸失去了帮对方换出阵服的机会,不过与之相对,他大部分的闲暇时光,都能和三日月一起度过。大多都是他找到了什么新鲜东西,想起三日月会喜欢吧,就拿去送给对方,顺便留下说几句话;也会趁着三日月沏茶的时候去蹭几杯,坐在檐廊下晒晒太阳,欣赏本丸的景色;三日月曾经有一次玩笑似地自告奋勇,要给他梳理头发,虽然没出太大的岔子,最后却把发带绑成了死结,让他自己拆了很久……有时石切丸和今剑也会同来坐坐聊天。他们会谈些往事,也说及新的主公和如今的生活。

他很喜欢这样的日子,不过今剑看着三日月和他时那种羡慕又惆怅的眼神让太刀感觉有点奇怪。

有天,三日月听过他的问题之后,哈哈笑了一阵,才解释:“因为小狐和我关系一直都很好,来了之后也总是粘着我。今剑大概会触景伤情吧,他曾经和岩融特别合得来。虽然现在跟大家一起也挺开心,终究心有牵挂,难免想念……可这种事,毕竟急不得。”

淡淡的感慨像是什么无心之言,在轻风里转不过一圈就散了。三日月捧着茶杯,低下头满足地抿一口,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小狐丸偏过头去装作看庭院的雪景,状似耳朵的发丛却忍不住抖了抖。

原来……不是我在独自思念凡间。在我来以前,你也会想念我吗?

只是这话拿去问人,未免太过突兀冒犯,显得自作多情。

他盯着融融积雪发了一阵呆,转过头来发现三日月还在看着自己笑。那个表情他再熟悉不过,好像已经知道了一切自己未曾说出口的话,偏偏不说破。

过分呀,他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讲,让人觉得只是自己一个人在苦恼忐忑。

“但是三日月殿,粘着你什么的……”听上去太孩子气了,明明想抗议,可话到嘴边跟着说一说,就窘迫得脸都热起来。

对方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笑意,望向他时,眼中流光宛转:“怎么?小狐不喜欢这样吗?”

啊,又来了,就是这样。

分明知道他在故意逗弄自己,却完全生不起气来,倒不如说是无奈夹杂着好笑的感觉。

“没有不喜欢。我喜欢三日月殿,也喜欢待在你身边。”小狐丸这样想,便也这么说了。

郑重地坦白自己的心意,没有任何值得羞愧的理由。

他看进那双由于惊讶而睁大的眼,一轮明月在瞬间似乎近得触手可及。然而他没有凑上前去,将其据之己有的强烈渴求,只是放缓了语气继续道:“可以有缘再见,小狐我真的非常……非常幸福。”

能够得到召唤来到尘世本就不易,与兄弟故友重逢则更是难得,理应好好珍惜。许多作为刀剑走过人间的经历都已经模糊不清,他也无意追回。只是那些仅存的片段回忆,还有与之相联的人物与情感,就尤为可贵。他对这一切怀有天然而纯粹的爱与亲近,也决不吝于表达。

怎么会不喜欢?它们是他曾经存在的证明,是他应下呼唤来此的理由,也是他尚存于世的依凭。

这种微妙又复杂的心情,或许三日月早已知晓,但被看出来,和自己说给对方听,意义是不一样的。小狐丸不介意多说一遍,乃至以后可能会有的很多遍。

“哈哈哈,这次是老爷爷输了呢。”三日月与他对视良久,忽然弯了弯眉眼,颇为愉快地叹息。

小狐丸也不计较他用含糊其词来蒙混过关,而是同样语焉不详地含混回答:“啊,是吧……”

模糊的尾音渐渐低落下去。对方没再接起话头,只是望着远处安静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也移开视线,去眺望辽远空旷的天空,以及那棵不知名的树木。枝干上铺满了积雪,还覆盖着晶莹剔透的冰霜,遥遥看去,仿佛一树梨花开满枝头,在蔚蓝苍穹的映衬下,明艳不可方物。

好像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思绪在半空飘飘忽忽,还是转回了之前的对话。

大概那种说法,就是三日月版本的“此心与君同”了。这么一想,小狐丸就忍不住笑起来。

像只吃到了油豆腐的狐狸,从心中溢出来的幸福无法掩饰,仅是通过一个单纯的笑容,都会让人感同身受。

***

刚开始接过近侍的工作,试着处理文书的时候,审神者凑过来,看他写字。这样看着看着,就蹦出一句惊叹:“诶?小狐丸你的字,和三日月非常像啊。”

他们分开的岁月委实太过漫长,类似的说法已经变得格外遥远而陌生了,如今骤然听闻,小狐丸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他愣了愣,笔下一顿,纸上便晕染出一片难以忽视的墨迹。

眼看这张文书算是报废了,少女愧疚地连连道歉。太刀好脾气地表示,主要是自己失误,不会放在心上的。

“只是许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评价,想起了从前的事而已。”他温声安慰仍自责不已的主公,为了转移她的注意,便多提了几句往事,“说来惭愧,当初还是三日月殿教我书法。虽然他年纪比小狐略小,但却意外很擅长这些方面。”

何止是书法一道,贵族间繁复的礼节也是经三日月指导才明白。

或许是受到参与锻造的神明影响,自诞生以来,他每日徜徉山野之间,习性像狐狸多于刀剑。清净繁盛的神社与生机勃勃的森林都远比人类的豪宅更能吸引他的心神。

直到某一天,他多出了一位弟弟。那是比山林、神乐、祭仪,比此前他见过的一切都要美丽的造物,看到他的第一眼,小狐丸就想要以侍奉稻荷神一般的诚心,去守护住这份美好。

因此,即使时不时会带着三日月去山林中游玩,每每去了神社见到使者,回来也总要和对方分享一番,他留在家中的时间还是不可避免地延长了许多。与他不同,三日月对人间的生活适应得很迅速,甚至后来有余裕去反过来指点自己。书法啦,礼仪啦,都是那时学会的;至于和歌应答、花艺茶道一类,耳濡目染,也多少懂得了几分。

现在回忆起来,彼时还野性难驯、心高气傲的他对于这些东西的态度,大抵和三日月对待那些“山间之旅”的意思相去不远。朦胧地觉得有些趣味而已,其中有什么真意,何至于让另一位如此喜爱,说到底是不甚明了的。只是看在对方热衷于此的份上,不愿做扫兴的那个,才多上了些心。

转眼千年,时过境迁,他们都早已不是曾经年轻气盛的家伙。没想到当时漫不经心学到的东西,今日却已经成为了深入骨髓、难以磨灭的习惯。于他而言不过是自然而然的发展,被人突然提及,回首细细思量,却难免生出一丝恍惚来。

“在字上真的能看到风骨,真好呢。像我平时练习懈怠,就做不到这样。”主公果然不再纠结于自己的过失,从他手中取过那张纸,兴致勃勃地反复端详半晌,又蹙着眉回想,“但是和三日月还是有些不同的感觉……说不上来……”

见她一副不想出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小狐丸笑了笑,不愿难为她搜肠刮肚地找寻措辞:“三日月殿的字,结构整齐,温润内敛,筋骨却极分明;小狐的话,大概更随性些,锋芒也明显。”

记忆中,三日月曾打趣他说:哪怕形象已经谦和稳重、彬彬有礼,本质上始终还是只野生的狐狸嘛。

此时,这句话突然从脑海中的若干碎片里跳到眼前,连语气神情都极其清晰,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那时的他究竟作何反应,已经记不得了,现下想起,倒是可以会心一笑,觉得对方说得确实分毫不差。

“一直有些在意,因为小狐丸是传说中的刀剑啊……在来到这里之前,你又生活在哪里?”都已经中断了工作,不如趁机休息片刻,审神者一边掏出零食来分享,一边和他闲聊起来。

他考虑了一下,答得笼统:“重新获得记忆以来,便一直随侍稻荷神左右。”

“真的可以见到神明吗?”话一出口,少女就意识到不妥,“是我太兴奋,实在失礼了。”

“虽说是随侍,小狐也很少亲眼见到大人,相处更多的还是同在大人左右的其他狐狸。”太刀宽容地笑了笑,还是回答了她的疑问。

平心而论,小狐丸其实挺喜欢这位主公。她常常让他联想到森林中年幼的鹿,眼神柔软,盛满了纯净的好奇,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新的天地。纵使偶然稍有逾矩,也令人升不起丝毫厌恶。

审神者沉默了一阵,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小狐丸你不会想念那种生活吗?为什么要来这里呢?毕竟……”

毕竟那才是你的家乡啊。

他敏锐地听出了少女的言下未竟之意。虽然欣慰于主公能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只是若因此留下什么不必要的心结就不好了。

“是小狐听到了主公寄托在《小锻炼》之中的呼唤,才选择回归人间的。毕竟本体还是刀剑,向往凡尘,也总希望能得贤明之人驱使,渴望战斗与杀敌,更何况……”他戛然而止,只是神色更加柔和起来。

似乎有什么欣悦的事,只是想一想,都会按捺不住微笑的冲动。

少女看着,隐隐约约像是明白了什么,没有再追问下去。

这只狐狸,怕是把心落在了人间吧。

***

年末正是参拜的时节,只是因为最近平安京内纷乱重重,平民都尽量闭门不出。即便是向来人烟兴旺的伏见稻荷大社,也显出几分冷清来。

小狐丸在主殿行了礼,不再多做停留,径直前往稻荷山。一路上穿过层层叠叠的鸟居,拾阶而上,阳光时有时无、明明灭灭,沿途各处的狐狸石像咧着嘴注视他。

从山间传来微弱而熟悉的神乐,他侧耳倾听,辨认出铃铛清脆的响声。祭典的音乐,喜悦中流露出悠远的祥和。人世间的爱恨离合、沧海桑田,都不曾在神明的居处留下痕迹。

走得越深,天越阴暗下来,路边也有了积雪。山间浮起一层雾气,起先只是不起眼的小小一团,在干枯的枝桠间丝丝缕缕地飘动,稍不注意,转眼就已经成了铺天盖地之势,将前路淹没在茫茫的白色中。

于是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耐心等待。

一蓬火焰凭空出现在小狐丸身边,泛着温暖的橙红光芒。它亲昵地围绕着太刀转了几圈,在他的指尖流连半晌,又退回空中,漂浮着,引领他踏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通往“神之国”的道路。

待到浓雾散开,鸟居之间的小路,已经变回了空空落落的样子。

跟着狐火走了一阵,雾气稀薄起来,天色渐渐晴朗,一下、一下的铃声清晰可闻。忽然眼前一亮,入目便是漫天深浅不一的苍翠,空气间灵力充盈。小狐丸能感觉到,之前战斗时留下、被衣物所掩盖的轻伤正在愈合。

路尽头是人身狐面的稻荷神使者,他像个长辈般笑眯眯地招呼小狐丸来到林间的屋内,拿出珍贵的帝流浆与油豆腐款待他:“是那个三条家的孩子啊,今天回来得晚了些呢。”

作为神明的眷属,活在永恒的空间中,“时间”的概念早已被淡忘。所谓人间千年百年,也不过是一曲终了的时间。

曾经年少的他隔三差五地来,在其他狐狸的眼里,和住在此处也没什么区别。而现在,哪怕知道小狐丸已经回到了尘世,使者对待他的方式,仍然像是看一个早上出门,傍晚才回家的孩子,接下来就会问他在外面遇见了什么,玩得快不快活。

虽说有些哭笑不得,但这种态度同样令长居在外的游子倍感亲切。

“现世已是年末,最近因为处理事务来到神社附近,就想着最好要来拜访,报声平安。”太刀干脆放弃了“解释清楚”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这两个月以来,我在人间过得很好。”

新的主公是个能够正确使用刀剑之人,还非常喜欢自己的皮毛;如今又能够很畅快地战斗,而且还和旧时的兄弟重聚……

“那么,也已经找到了挂念不已的那个人吗?”等到他说得差不多了,使者不急不缓地追问道。

小狐丸低下头去看手中的小碟,清澈的液体稍一抖动便掀起潋滟的波光,恍惚间只觉得其中好似藏着明月。

他请求返回人世时,神明也曾问过他原因。

——心有牵连,前缘未断。

这就是他的答案。

一旦想起来,才发觉仅是几天未见,已有说不出的寂寞与思念。

他听到自己回答的声音,坚定无悔,毫无回旋的余地:“是的,而且我……不打算再留下他一个了。”

使者终于敛了笑容,严肃又有些讶异地抬眼看他,他望回去,亦没有闪避。两人皆沉默不语,屋内唯有悠扬的神乐铃声回荡。

听着那铃又响了两次,他不得不起身告辞。

这也是很久以前就保留的习惯了。每次来玩的时候,铃响十次就要走,才赶得上午夜之前回家,不至于让弟弟久等。

今时往日交融在一起,一时间竟分不清界限何在。然而那份关切着的心是真实的,无论何时,都从不曾动摇。

“等一等吧。”使者淡淡地叹了口气,转去里屋,出来后递给他一个精致的描金食盒和堵着木塞的陶制小瓶,“大家想着,人间的年节,你也该有些特色才行。”

小狐丸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任何反应心理准备,然而他从没想过这样的结果。理智告诉他应该推辞,情感又阻拦着他说出口。

明明比最好的梦都要好,心中却闷闷的,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一个人的话,还是可以回来看看我们的,谁叫你本来就不算完全的狐狸。”对方狡黠地眨眨眼睛,“铃都响过了十二遍,凡世的一日何等短暂,不是还有人在等你吗?”

太刀的声音还有些抖:“我明白了,非常感谢。”

一句话说完,甚至眼眶都开始微微泛红,却总算忍住,没有落下泪来。

到了鸟居附近,小狐丸回过头望去,来路已淹没在浓雾之中。故乡的一切与他刚刚离开时并无不同,又处处都不再一样。

说到底,他自己,他们所有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收回目光之后,他便不过多地停留,转而踏上了另一条归途。步伐虽因归心似箭而匆忙,却是极为笃定的。

雾气深处,一声轻笑袅袅传来。

“没想到,成日说自己不是真正狐狸的小家伙,最后却这么像狐狸了呢。”

***

小狐丸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夜色已深。

甫一进屋,就嗅到一股松脂的气息,但不止如此,其中还夹杂着些别的味道。是种浅淡、清幽的香气,萦绕鼻端,似有似无。

连向檐廊的拉门边,静静地立着一件插花。竹筒制成的器皿轮廓分明,花枝疏密有致,形成典雅的姿态。

他没有点灯,只是走得近些,在一旁跪坐下来,借着雪地折射进来的光线欣赏。

上半身刚作出前倾的态势,已经散开的长发便有不少越过肩膀,垂至脸侧。他心思还在眼前的东西上,不甚在意地伸手拂开,发丝将蹭得皮肤有些痒。

仔细一看,原来材料是梅花与松枝。零零落落的花朵点缀其间,显得十分干净,又与乌黑的枝干对比鲜明,组成一幅简练而意蕴深长的水墨画。

花器下压着一张折好的小笺。和纸的边角上系着水引,结打得很漂亮,余下的长短也非常合适。小狐丸小心地抽出来打开,曾被他评价为“温润内敛,筋骨分明”的字便映入眼帘

——雪月花时*。

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署名。

太刀反手摸了摸空无一物的发尾,不禁微笑起来。

他们可真是有默契啊……

身后的拉门轻轻一响,他抬头,正对上一双含着盈盈笑意的眼睛。

三日月只穿了件白色的单衣,肩上随意地搭着外袍,倚门而立,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偏偏眼神清明,看起来气定神闲,很是自在。

“刚刚有只狐狸深夜来访,虽然扰人清梦,却在枕边留下了酒与花。”他向小狐丸摇一摇手中的小瓶,语带揶揄,“腊梅不好邀人同赏,不过小狐有没有兴趣分享美酒?”

哎呀,果然还是吵醒了人。尽管会这么想,其实也没什么悔意就是了。

这样的相处,似乎与之前的无数次并无区别。只是他们凝视彼此片刻,就都明白,两颗心之间的距离,已悄然贴近了许多。

“自当如此。”小狐丸笑笑,放下手中的纸张,将明月迎进屋来。

***

三日月宗近的房间。

午夜月色正好,若是从可供赏景的小窗向外看去,就能见到庭院内的积雪映着月光,连绵成白茫茫一片,散发出朦胧的微光。

那光芒倾泻入室内,照亮了房间里的一角。叠好的被褥上,摆放着几枝盛开的腊梅,被一条明黄色的发带整齐地束在一起。

花束旁边有张和纸,上面的字肆意张扬写着

——唯愿濒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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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白居易《寄殷协律》:“琴诗酒友皆抛我,雪月花时更忆君。”

这个梗本身出自《枕草子》

*出自《古今和歌集》:“旅舍濒花寝,他乡胜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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